移动支付在中国的快速发展促使国内支付巨头陆续向南亚、东南亚等海外新兴支付市场布局。其中，印度以13.5亿人口、近五年年均7.7%的GDP增长率、智能手机的逐步普及和信用卡支付体系相对落后等因素成为最有望成功复制中国经验的国家。而印度政府同时也在国内提出打造以数字印度(Digital India)为基础的“非现金社会”来配合“废钞”和“税改”两项政策。这其中“印度堆栈”(India Stack)计划得到了印度政府和中央银行的支持，该计划主要分为身份信息、支付应用、数据驱动三个层次，其中统一支付接口(Unified Payment Interface，以下简称UPI)是支付应用层最为核心的部分。UPI自2016年被推出以来，在政府的大力推广下，市场份额迅速扩张，成为目前印度重要金融基础设施。
印度央行2019年的报告显示：过去三年里，数字支付总量以61%的年复合增长率增长，特别是在2018年10月至2019年9月期间，数字支付占非现金零售支付总额达到了96%，国家电子资金转账(NEFT)和统一支付接口(UPI)系统分别处理了25.2亿卢比和87.4亿卢比的交易，同比分别增长20%和263%，数字支付已经超过了其他的支付方式。
一、UPI的概述与发展
介绍UPI前，先简单了解一下印度的零售电子清算服务(RECS)。印度的零售支付和结算系统是由印度国家支付公司(NPCI)统一运营的，该公司是由印度中央银行——印度储备银行(RBI)牵头，多家银行发起成立的非营利性质组织。其运营系统主要包含：
身份证支付桥系统(APBS)。根据印度政府发起的直接利益转移(DBT)计划，利用Aadhaar2系统以电子方式将政府补贴和福利转入预期受益人的银行账户，实现印度政府和印度储备银行普惠金融建设目标。
即时支付系统(IMPS)，印度各银行间的跨行资金即时转账系统。支持为手机银行、网上银行、ATM机等平台上的交易提供7×24小时的中心转换、清算及结算服务。
身份证支付系统(AEPS)。一种以银行主导的服务模式，允许参与服务的任何银行及其代理行通过使用Aadhaar身份验证在POS或微型ATM上完成余额查询、现金存取、资金转移等基本账户资金操作和在线金融交易。
RuPay卡计划在2012年3月26日构思并发布。目标旨在建立一个印度国内，开放和多边的支付系统。
(一)UPI简介
印度统一支付接口(UPI)基于即时支付系统(以下简称IMPS)建立，集成了多个零售电子清算系统的即时汇款服务，它不是独立自营的APP，而是获准接入UPI的各银行在本行移动APP上的接口程序。该接口由印度储备银行监管，可全年不间断地进行银行间资金划拨。它具有即时到账、7×24小时实时服务、低成本、互操作性、对互联网金融和科技公司的包容性、以法定货币结算、资金在银行系统体内循环等特点。其中，最为特殊的互操作性可以让用户通过UPI操作其在任意一家成员银行名下的账户3。相较于使用IMPS转账需要输入收款人名称、账号、银行账号+金融机构代码(IFSC)，UPI有着界面简洁，只需输入对方手机号码、数字身份证号码或虚拟支付地址(VPA)4其中一种即可实现转账等便利性(见图1)。
(二)UPI的发展
2016年4月，印度国家支付公司(NPCI)推出UPI，六个月后，1000卢比和500卢比的高面值纸币被废止，导致移动支付的用户和交易数量激增。由于UPI用户可以直接支付到对方银行卡内，此前印度垄断移动支付市场的手机钱包服务就显得多余，且不同支付平台之间无法直接转账，第三方支付平台优势被迅速削弱，2016—2017财年印度UPI交易笔数和金额仅为1790万笔、690亿卢比5，2017—2018财年就已增长至9.152亿笔、1.1万亿卢比。2017年底印度央行更新了《关于预付款支付工具发行和操作的指导意见》6规定2018年6月底前手机钱包之间、手机钱包和银行账户之间、多用途预付卡和上述两项支付工具之间必须能够通过UPI实现互操作性。2018年8月UPI系统升级至2.0版本，10月印度央行发布《预付款支付工具互操作性规范》7，进一步对互操作性要求作出补充，在此背景下，2018—2019财年UPI交易笔数和金额猛增至53.534亿笔、8.77万亿卢比，市场份额急速扩张，已成为印度支付平台与银行间转账的底层核心技术、印度最重要的国家金融基础设施之一(见图2)。
图1 统一支付接口（UPI）的运行机制
图2 即时支付系统（IMPS）和统一支付接口（UPI）在印度的发展趋势
二、印度UPI与我国手机号码支付的比较
(一)UPI的功能和特点
1、UPI的功能。
UPI的功能主要体现在“发送(Pull)”和“索取(Collect)”两大模块。
“发送(Pull)”模块，付款方A只需要输入收款方B的虚拟支付地址(VPA)/手机号码/数字身份证(Aadhaar)的其中一项，就可以“发送(Pull)”付款指令。
“索取(Collect)”模块，收款方B通过输入付款方A的电话号码/数字身份证号码(Aadhaar)/虚拟支付地址(VPA)其中之一后，向A提出“索取(Collect)”请求(内容可以包括支付保险账单、公共事业缴费、航空机票费用等等)，请求通过开通UPI的APP传输至A的手机上，A可以选择接收请求并付款，也可预约付款时间(比如推迟至账单到期前两日付款)或付款金额(如先付总金额的10%)。
2、验证方式。
无论是“发送(Pull)”还是“索取(Collect)”，都需要两种要素验证，一是用户手机号码与银行APP的关联验证，二是MPIN(手机银行pin码)或生物识别(如指纹识别)验证。
3、UPI2.0。
2018年8月UPI2.0推出，新增了四项功能：一是透支账户的链接；除了当前储蓄账户之外，用户可以将透支账户连接到UPI2.0。二是一次性授权；一次性授权将为用户提供在当前日期阻止付款并在将来的日期向另一用户付款的功能。三是商家发票验证；用户能在完成付款之前就从收件箱中获取到商户开具的电子发票，可提前查看和验证发票是否来自正确的商家，在核实发票金额和其他重要细节后付款。四是QR8码签名意向；用信息通知用户以确定商家是否是经验证的UPI商家，如果NPCI无法确认商户为经过身份验证的UPI供应商，会在扫描QR码时立即通知用户。
4、UPI的特点。
(1)可实现银行间互操作的支付接口。
使用任意一家集成了UPI的手机银行APP转账时，NPCI通过将手机号码、数字身份证、VPA等用户信息转换为凭证，再将凭证加密为安全的工具包，经由IMPS调用银行间的核心事务层传输凭证，实现在一家银行(如花旗银行)的手机银行APP可调用它行验证账户进行操作的功能。这种好处是用户使用任意一家PSP(付款服务商)应用程序中的UPI进行交易时，全部交易数据已被NPCI加密保存，应用程序提供商只负责前端服务，无法收集任何后台核心交易数据。
(2)提供个性化的支付体验。
使用UPI支付不但完全免费，转账时PSP应用程序、虚拟支付地址VPA、关联银行账户可完全通用。还可以在APP中创建个性化的UPI控制台，生成QR码收款交易，或是通过UPI扫描自助柜员机的二维码，从任意一家银行的ATM机取款。
(3)UPI与手机钱包的集成。
根据印度央行《关于预付款支付工具发行和操作的指导意见》规定，目前印度手机钱包公司正在将钱包现金与客户体验和深层应用相分离，并将客户体验和深层应用模块与UPI的“索取(Collect)”功能进行集成，使手机钱包通过UPI运行交易，在这个过程中手机钱包将UPI视为另一个支付通道或支持该交易的资金账户。由于UPI是在银行间转账平台IMPS上搭建的，因此不支持手机钱包中的余额(充值金额)交易。但部分取得了印度支付银行许可证的支付机构(如payTM)，手机钱包余额转到该公司支付银行的账户，再通过UPI进行银行转账来实现。
(4)金融科技公司旗下APP主动推出基于UPI的转账平台。
UPI目前已同Flipkart、Amazon、Snapdeal等电子商务网站相连接，另外谷歌Pay、Truecaller、优步打车和小米等金融科技公司，都推出了基于UPI的支付平台。2018年，WhatsApp推出了基于UPI的付款功能。由于UPI开通了批量收付款功能，甚至一些大型物流公司、蔬菜供应商、小贷公司的手机APP应用程序都嵌入了UPI转账功能。
(二)UPI与手机号码支付的比较
UPI常被拿来与我国银联云闪付相比较，笔者认为银联云闪付是与NPCI在UPI基础上推出的Bharat Interface for Money(BHIM)9相类似，而UPI更多的是同我国各银行的手机银行内手机号码支付功能模块存在相似之处：
表1 统一支付接口与手机号码支付的比较
三、印度UPI获得成功对我国手机号码支付发展的启示
UPI与手机号码支付都是底层接口系统，嵌入在各机构应用程序内，不参与支付市场竞争，属于非营利性金融基础设施。因此借鉴印度UPI取得的成功经验有助于发展银行手机号码支付业务，同时印度UPI推广过程中遇到的问题也亟待关注。另外，UPI仅为印度政府打造数字印度(Digital India)而提出的“印度堆栈”(India Stack)计划中的一小部分，虽然“印度堆栈”计划目前暴露出信息安全、法律等众多问题，但该国创新思路带来的启示值得我们学习。
(一)推广上尝试引入第三方机构
UPI通过银行代理接入支付机构、金融科技公司、电商平台、物流企业甚至是大型供应商的应用程序。银行发展手机号码支付可以尝试引入第三方机构，使用金融科技创新试点、“监管沙盒”来测试引入机构、应用场景的风险性，可以通过这类机构的开户银行代理接入，推动跨行转账业务发展。
(二)功能上拓展特色应用场景
UPI最具特色的功能就是“互操作性”，可以通过UPI操作关联银行账户，银行手机号码支付可以借鉴其“互操作性”研发自身特色功能。另外，UPI还拥有一次性授权、批量收付款、QR码转账等功能，手机号码支付可以同小额支付系统的定期借贷记、实时借贷记业务相结合，开通实时或定期的集中代收付业务，有利于银行拓展电商平台等应用场景。
(三)避险上注重信息安全保护
随着支付由金融专用网络开放至互联网，各类应用程序风险事件频发，个人信息泄露屡禁不止，可以预见将来用户对个人信息安全的关注度不亚于账户资金安全。UPI设置的虚拟支付地址VPA可实现隐藏姓名、身份证号、账号、密码等敏感信息，而交易信息只有收付款行和NPCI三方能够查询，完全屏蔽用户操作的应用程序和非收付款行的手机银行10。手机号码支付在拓展新场景过程中除防范“二清”等支付通道风险外，应当更加注重个人信息安全保护，防止用户信息通过第三方泄露。
(四)警惕UPI遇到的问题
印度手机钱包业务利用现金返还和折扣还面临一些问题，如引发客户进行竞争，用户宣传培训和升级系统需要巨大的投资，印度民众的学习态度和使用习惯，农村地区智能手机普及率低，手机银行系统稳定性以及不同版本的手机银行内UPI前端平台不同增加了用户困惑，等等。及时处理和有效预防此类问题有助于我国银行手机号码支付业务进一步发展。
(五)手机号码支付未来的发展
印度认为：“付款功能仅是UPI实现变革的冰山一角，支付本身就是巨大的市场，在未来几年里，具有卓越创新能力和出色简约设计的UPI将是一次变革。”未来，我国银行手机号码支付业务可不仅限于转账付款，还可以探索在交易方式中衍生出金融产品。手机号码支付可以凭借其无中间商、凭证传输最小化等优势，广泛应用于小额信贷/中小企业贷款/消费金融、托管账户/多方交易/资产融资等，以便大幅降低现有产品的交易成本。
(六)金融安全与效益的考量
UPI不但能实现各行业的交易数据统计和收集，而且其传输的VPA可有效加密资金金额，脱敏用户信息，防止金融科技公司APP无序收集个人数据，把支付数据纳入监管制度的笼子。此外，NPCI还对使用UPI的移动支付服务商设置了33%的支付市场份额上限，以杜绝垄断的出现。在此，希望我国能将金融基础设施建设和现代化基础设施建设一样，提升至国家战略层面，统筹制定实施规划，在整体运营过程中交由非营利性机构进行运维管理和生物识别等数据存储，注重底层平台搭建而非参与支付市场竞争，改变以往机构各自建设系统、各自收集数据的状况，机构仅拥有数据信息使用权，减少重复建造和资源浪费，保障信息安全性与独立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