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文章来源于大势看财经 ,作者向宽虎 顾婷
制造业工价有所恢复,但外来务工者的实际收入却并不理想。比如昆山, 2020年进厂从事流水线工作,月均收入6000元以上,2021年由于外贸订单增加还有所提升。但今年收入下降,很多人开始转向其他工作岗位
文 | 向宽虎 顾婷
从2022年12月初算起,疫情管控优化已经过去六个月。今年2月以来,出行的恢复使得服务业进入快速复苏通道,非制造业商务活动PMI连续位于50以上;“五一”期间各个车站和景区“一票难求”的盛景似乎也昭示着消费的全面复苏。
但另一方面,制造业的恢复情况却并不明朗。往年,开年过后,电子制造业总会出现“用工荒”的难题,年后订单的增加和春节前的员工离职,使得企业为了满足生产需求要加大招聘力度。但今年却是另一番景象,很多外来务工者春节后满心欢喜地进城找工作,却处处碰壁。
今年春节后,制造业灵活用工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价格低迷,直至3月中下旬才有所回暖,触达前两年同期工价水平;4月工价延续了3月中下旬的水平,工价指数连续两个月回升。从趋势来看,不管是我们根据灵活用工的招聘时薪和面试人数计算出来的LIMP指数还是国家统计局公布的PMI数据,都表明制造业整体仍保持着一定的恢复节奏。
但是从景气度水平来看,制造业的情况和之前年份的同期相比,仍存在一定差距。我们在昆山灵活就业集散中心了解到的外来务工者的具体情况,和这一宏观形势比较吻合:制造业工价有所恢复,但是外来务工者的实际收入却依旧不太理想。
图 1:分年工价指数
在制造业从事灵活就业的外来务工者,和往年相比,今年的收入明显下降。在昆山,2020年的时候,进厂从事流水线的工作,月均到手收入能达到6000元以上,2021年由于外贸订单大幅增加,月均收入水平还有一定的提升。但今年由于制造业仍然处在恢复期,制造业的就业和收入状况不太乐观,很多人开始转向其他的工作岗位。
我们赶到昆山利得集散中心的时候,钱启程(化名)穿着美团外卖的衣服正在大厅里和经纪人闲聊。他年纪不大, 99年生人,在昆山呆了两三年了,大部分时候都选择进厂,有时候也会干一些其他的工作。
钱启程受访时说;“我今年2月就来昆山了,来了之后进过一次厂,干了整整一个月,扣除五险一金,到手工资只有3300多,后来就不干了。”
“现在(小时)工价看着还可以,但是工作时间不长,基本上没有多少加班,到手工资很少,还分不到好的工种。如果工资高,工种不太好,其实还可以干,但是现在工资这么低,就不愿意干了。”
“最近很多人都来送外卖了,送外卖比工厂赚的稍微多一点,但其实差不太多,主要是送外卖比较自由。”
谈及未来的打算,他表示还是更愿意进厂,进厂更稳定一点。他打算一边跑外卖一边等高工价,他相信和往年一样,今年6、7月工价就会好起来的。近期,我们在媒体上也看到很多关于外卖员的报道,大部分报道中都表示外卖员工资有所下降,不再是之前大家以为的高薪职业了,但是对于像钱启程这样的人来说,送外卖却是他当下的最佳选择。
虽然外卖员总体薪资水平不太高,尤其是对于新入行者,但是相比较进厂的约束,送外卖时间上更宽裕、更自由,所以在工资差不多,甚至略高于进厂的情况下,更多的外来务工者投入到外卖大军当中。
《第九次全国职工队伍状况调查》中有数据显示:目前全国职工总数在4.02亿人左右,其中新就业形态劳动者达8400万人,占职工总数的21%。而新就业形态劳动者主要是指货车司机、网约车司机、快递员、外卖配送员等群体。简而言之,如今的外卖员、快递员和网约车司机,已经超过8400万了。这个群体,还在进一步增大。当这些“新就业形态劳动者”越来越多的时候,这些行业的收入也会越来越低。
我们在和求职者的“经纪人”交流的时候,了解到除了外卖员,网约车司机也是另一个从工厂出来的首选行业。在和经纪人蓉姐交流中,她表示去年带的会员,有5、6个都去跑滴滴了,有在昆山的,也有在老家的。跑滴滴的时间相对自由,到手收入也相对高一点。昆山南站附近的出租车师傅,有一些也是今年才开始跑出租的。他们表示,之前刷抖音、小视频的时候看别人跑出租能赚到钱,今年找不到工作就出来试试,但是现在跑出租的人太多了,也只能赚个生活费。
在一众男生当中,胡丽丽(化名)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玩着手机,看笔者过去便主动交谈。她今年26岁,老家是贵州的,家里还有一个2岁的小孩子,现在小孩在老家由爷爷奶奶来带。胡丽丽和老公今年2月来到昆山,但是两个人不在一个厂上班。
“今年外面工资也不太高,有没有考虑回老家找工作,离家近,还可以照顾小朋友?”
“没有考虑过。今年昆山电子厂的工资是比去年要低很多,老家确实也能找到三四千的工资,但是一方面三四千工资的工作在我们老家也比较少,另一方面我们其实不太想回老家,(我们)总感觉外面机会更多一点。”
“那在这边会不会想小朋友?”
“其实还好。孩子的话,想的时候可以打电话啊,现在都有手机,都可以视频,而且我们过年也会回去的。”
“你和老公考虑过将来在哪定居?小朋友很快就可以上幼儿园了,你们会不会回去呢?”
“其实没怎么想过。我们应该不会在城市定居,但暂时也不想回老家,先在昆山干个几年。不过,估计最后还是会回老家。”
据经纪人透露,现在电子厂到手工资只有4000-5000元,和2月相比并没有太大起色,而往年这时候到手工资都有6000-7000元。低收入不仅影响了他们的消费,更冲击了他们留在城市生活的信心。
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2023年4月,全国城镇调查失业率为5.2%,为2022年以来最低水平;同时16-24岁青年调查失业率达到20.4%,创2018年有统计以来最高。由于传统制造业是外来务工者和年轻人主要的就业去向之一,制造业不景气对年轻人的冲击很大。劳动力市场的不景气可能会抑制消费潜力。近两月我们计算的制造业景气先行指数虽有所回升,但制造业用工需求尚未全面恢复,外来务工者,尤其是过去主要在制造业中求职的年轻人,其就业状况仍要加强关注。
三年疫情过后,中国经济社会正回归正轨,制造业整体仍维持着稳定复苏的态势。但不可否认,越南、印度等东南亚国家制造行业的兴起,一定程度上也造成我国电子制造业订单的分流,尤其影响到了长三角地区。
据《新闻周刊》的报道,3月以来,我国外贸订单加速外迁,尤其转向东南亚地区,印尼、越南等国的出口订单同比涨幅达30%-40%。长三角大部分电子厂主要依赖于国际订单,电子制造业出口订单的减少直接导致就业机会减少和薪资下降。这给外来务工者的生活和经济状态带来了一定的挑战。就业机会和薪资下降使得外来务工者难以满足生活需求,增加了他们的经济压力,让他们更难在城市定居。
据经纪人反映,很多去年来找工作的人今年都留在老家了,还有一部分年后来找工作的人,进厂干了一段时间之后也选择了回去。
外来务工者留在城市本身就要面对种种困难与压力,近三年来,接连遭受消费需求下降、国际市场需求转向等问题,更是让他们赖以生存的收入大打折扣,外来务工者在城市的收入不足以支持他们在城市很好的生活,这直接冲击了他们在城市定居的信心。另一方面,在地方政府的扶持下,中西部地区也产生了一些就业机会,农村基础设施进一步得到改善,这又会加强他们留在老家的信念。对他们而言,老家虽然收入低,消费相对也比较低,同时熟悉的环境也能提供安全感。回老家信念的强化也减缓了他们融入城市的步伐。
当前中国经济在不断恢复,制造业的需求也在改善,但是修复需要一定的过程和时间。外来务工者作为一个城乡间的特殊社会群体,在城市天然处于弱势地位。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何让他们在城市安居乐业变得更加困难。
对政府而言,一方面要稳定预期和信心,继续提振消费。制造业恢复缓慢,保增长、稳就业需要依靠服务业的持续恢复,而服务业的持续恢复更加需要提振信心。另一方面,中央及地方需要更大力度推动外贸规模稳定,为企业创造更多的订单。同时,社会层面对农民工的困境也要多一些关注。
(作者向宽虎为上海大学经济学院讲师,新市民产业与创新研究院院长;顾婷为新市民产业与创新研究院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