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供需失衡，网约车司机订单量下降的背景下，“一口价”引发的矛盾被放大。
文｜《财经》记者 张剑
编辑｜朱弢
8月9日，杭州市市场监管局表示，将责令网约车平台取缔这“一口价”设置。
此前，有网民在浙江省政府“浙江省民呼我为统一平台”留言称，网约车“一口价”损害了网约车司机利益。
有网约车平台“一口价”“特惠价”等吸引乘客的价格设置，被人称为“利了乘客，亏了司机”，此前亦有多地出台监管要求。
但有行业专家对《财经》表示，“一口价”属于市场行为，在行业供给饱和，司机订单量下滑的大背景下，只是取消“一口价”，并不能完全缓解矛盾。目前的定价机制中，司机、运力公司等行业组成部门的参与度和话语权并不高，行业一直呼吁建立定价协商机制。
并非只有杭州取缔“一口价”
8月4日，有网民在“浙江省民呼我为统一平台”留言称：“我是一名开了七八年的网约车司机，接过一段时间的‘一口价’订单，先不说它价格低、破坏市场运价体系，只说说它的交通安全隐患。‘一口价’订单的安全隐患太严重了，开一个小时是这个钱、开半小时也是这个钱，这会导致司机想方设法尽快到达目的地、结束订单，会导致超速超车、抢黄灯等各种行为，发生交通事故的概率大大提升，这也是我自己亲身体验过的”。
杭州市市场监管局8月9日答复称，将联合市交通局、税务局等部门，拟于8月中旬召开在杭网约车公司参加的价格政策告诫会。将责令网约车公司（平台）严格执行备案价，取缔“一口价”“优惠价”等价格。
其实在杭州之前，已有多地要求取缔“一口价”。
7月19日，河北省石家庄市交通运输综合行政执法支队发布通知，对各网约车平台提出三点要求。其中的第一点就是，各平台不得以“一口价”“特惠价”“高额补贴”等低于巡游出租车价格的运价营销方式经营，取消相关产品，合理确定网约车运价。
7月20日，武汉市交通运输局、公安局、市场监管局等五部门集中开展“六大”专项行动。其中，针对部分网约车平台和聚合平台通过“一口价”“特惠价”等低价营销及抽成比例高，司机收入难以保障的问题，武汉市五部门要求，各平台要落实明码标价，不得以不正当价格竞争行为扰乱市场秩序，落实调价备案、公告要求。
同在7月，安徽省合肥市交通运输局发布文件，要求网约车聚合平台不得干预网约车平台公司价格行为，如主导不同网约车平台公司开展统一标准的“一口价”活动，不得直接参与车辆调度及驾驶员管理。
“利了乘客，亏了司机”
“一口价”不同于网约的正常计费体系，采取了固定价格。这一计费方式让乘客享受了价格优惠。虽然多地已经明确叫停“一口价”模式，但其他城市，“一口价”仍然存在。
8月12日，《财经》记者先后使用滴滴出行、高德打车，在不同城市搜索订单发现，在北京市场，滴滴提供“一口价”产品，高德虽然已经看不到“一口价”标注，但在平价车产品中备注“固定价格”；在广州市场，滴滴和高德均提供“一口价”产品；在郑州市场，滴滴提供“一口价”产品，但高德已经不再提供“一口价”或类似产品。多名郑州市网约车司机告诉财经E法，自5月以来，由于网约车司机的持续投诉，高德下架了“一口价”产品。
重庆是网约车订单量前五名的城市，网约车司机王浩向《财经》表示，他在4月份接到了一个“一口价”订单，距离是27公里，平台预估需要51分钟可以将乘客送到目的地，但因为堵车，这一单的实际运营时间长达1个半小时左右，而“一口价”只有51元。这一单跑下来，王浩发现自己至少亏了30元左右，“这个里程不堵车，快车的价格在77元左右，加上堵车，跑到90元也正常”。
各地与王浩有同样经历的司机还有很多，他们的共同看法是，网约车的基本定价规则包括里程+时间，但在“一口价”模式下，平台预估的计单时间往往并不准确，这导致司机付出了不对等的时间成本。只要没能按照预估时间跑完，“一口价”订单肯定会亏。有网约车司机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由网约车平台对司机进行补偿他。有司机反映，曾经向平台提出，但还没有获得补偿的案例。
受访的网约车司机普遍认为，“一口价”对乘客的是合算的，也会提升平台接到的订单量，但司机却是吃亏的一方。有的平台为此推出了一些可以“止损”的权益。例如，高德打车近期上线了“堵车宝”权益，这是针对高峰堵车场景下对“一口价”订单的补贴活动，满足规则的一口价订单，最多可获得每单10元的补贴金额。但受访网约车司机认为，这不足以弥补司机的损失。
但也有网约车平台相关人士表示，如果取消了类似“一口价”优惠，乘客选择网约车的热情可能会下降，司机能够接到订单的数量会下降，同样会利益受损。
“现在订单量在下滑，不开‘一口价’，基本上一天接不到几个单。”王浩（化名）对“一口价”既爱又恨。
供需失衡是根源
取缔“一口价”是近期各地展开网约车治理的措施之一。
7月26日上午，交通运输新业态协同监管部际联席会议办公室约谈滴滴出行、高德打车、T3出行、曹操出行等网约车平台。约谈指出，网约车平稳发展的同时，仍有部分网约车平台、聚合平台公司存在企业主体责任落实不到位、随意调整运营规则、侵害乘客和从业人员合法权益、扰乱市场公平竞争秩序等问题，存在不稳定风险隐患，甚至个别平台公司出现了运营安全事故。
约谈要求，各平台企业要切实维护司机合法权益。进一步规范经营行为，合理制定运营规则，加强与司机群体的沟通协商，降低过高抽成比例。同时，要加强运输安全管理，优化派单机制，杜绝超时劳动、疲劳驾驶、超速驾驶等行为。
对此，北方工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汽车产业创新研究中心主任纪雪洪表示，网约车平台有自主定价权，“一口价”属于出于行业竞争所设计的产品，本身并不违法。而有的司机出于订单量下降的考虑，有的司机出于”总比没订单好“的想法，也愿意接受。
但这并不代表“一口价”不存在问题，纪雪洪表示，从目前市场情况看，“一口价“”特惠价”已经低于传统巡游出租车的价格，在各地网约车监管实践中，一般是要求网约车价格不低于传统巡游车出租车价格。
纪雪洪认为，叫停“一口价”“特惠价”，有平衡整个出租车行业利益格局的考量。此外，网约车平台也在一些城市通过调整特惠订单方式，也在和“一口价”脱钩。例如，8月初，滴滴出行的特惠订单在珠海、济南等8座城市试点新的计价方式，当实际行驶的里程、时长、超过或少于预计里程、时长，系统将为司机按照实际行驶情况重新报价。这一模式在遇到堵车时，司机能得到等待时长对应的费用。
纪雪洪同时表示，网约车行业供给饱和、订单量下降，如果供需矛盾仍然存在，“一口价”引发的矛盾就无法有效解决。
中国城市公共交通协会网约车分会秘书长殷浩也表示，“一口价”由来已久，之前曾经“特惠车”等名义存在。但为什么“特惠车”并未引起公众关注，而“一口价”却引发争议？殷浩认为，根源还在于“特惠价”时期，网约车行业需求旺盛、订单量充足，而近期热点城市市场饱和，司机订单量下降的背景下（详见：多地发布运力饱和预警，网约车怎么了？），“一口价”引发的矛盾会被放大。
如何定价才合理？
“一口价”问题的核心是网约车定价机制，虽然网约车行业是市场定价，但有一些先天不足并未得到有效解决。
据殷浩介绍，租赁公司作为运力提供方，要承担司机培训和管理的任，网约车产业链条上的重要一环。“行业一直强调要司机、运力方、平台协商定价，但并未落实“。殷浩表示，这一情况不仅存在于传统网约车平台，也存在于新崛起的聚合平台。
《财经》注意到，就在今年，一些地方的主管部门对于网约车定价提出更细致要求，其中就包括必须征求司机、行业协会等行业参与方的意见。
其中在5月下旬，东莞市交通运输局在东莞市出租车行业协会，对13家网约车平台进行了“关于规范网约车聚合平台、网约车平台价格管理”的警示性约谈。这次约谈中，东莞市出租车行业协会会长叶启江提出，行业当前处于淡季，司机的收入相对不够稳定，网约车平台的价格策略容易引起司机情绪波动。他建议，在制定经营策略和价格方案时，平台应优先考虑司机的收入和行业的稳定性。
东莞市出租车行业协会此前在调研中发现，在网约车聚合平台上多家网约车平台未按相关规定进行价格调整变动，“一口价”订单等引发司机意见。
东莞市交通运输局相关负责人在约谈中提出了具体要求及监管细则：第一，所有未经报备、公示，未征询司机代表及行业协会意见的调价需全部重新完善程序，并向交通主管部门上报意见征集情况以及风险评估报告。如风险较高，必须调回之前价格；如涉及低于成本价扰乱市场，将与市场监督管理局一起联合监管，研究处罚措施；第二，价格调整在完成上述程序通过后，需按提前7天公示，涉及司机抽成等规则调整要提前公示30天；第三，调价实施后，主管部门委托行业协会进行事后监督调查，如发现司机收入与上报落差过大，将勒令停止。如造成行业不稳定等严重后果，将对当年度信誉考核进行扣分，同时也将直接影响平台证在莞续期。
责编 | 张雨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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