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时报记者 倪浩 丁雅栀 环球时报特约记者 王晓雄】留给美国国会议员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根据美国财长耶伦的说法,该国最早可能于6月1日出现债务违约,而5月9日总统拜登与众议院议长麦卡锡关于提高债务上限的谈判无果而终。多位经济专家认为,如果美国债务违约,美元在全球金融领域的霸权地位以及美国影响国际事务的能力将大大降低。对于华盛顿来说,更糟的是,除债务上限危机和全球加速的去美元化趋势外,美国此前出现的银行业危机并未消失,而且会因为两党在债务上限问题上的缠斗加剧。有分析人士表示,美国中小型银行可能迎来“死亡螺旋”,接连倒闭,而这会进一步放缓该国经济增长。作为全球第一大经济体以及通过美元霸权收割各国财富的国家,美国国内的经济问题可能对其他国家造成负面影响,而我们也应为可能到来的“暴风雨”做好准备。
美国债务违约将带来“金融末日”?
在5月9日的谈判结束后,拜登暗示他可能因为债务上限问题不参加即将于日本举行的七国集团峰会。他和共和党代表12日将继续就债务上限问题进行磋商。现在,美国两党围绕债务上限搞极限施压已经成为一种常态。在此前很长时间里,美国国会根据需要提高债务上限只是走走过场,但近年来,两党就这一问题达成一致的难度越来越大。
美国通过发行债券来弥补联邦政府的预算赤字,债务上限是国会对联邦政府可以借钱支付账单金额施加的限制。一旦达到债务上限,则意味着美国财政部借款授权用尽,而提高债务上限则能使联邦政府继续发行国债“借新还旧”。目前美国的债务上限约为31.4万亿美元。今年1月,这一上限已被突破,当时美国财政部采取了“非常措施”,以避免债务违约的出现。耶伦警告说,如果国会不能立法提高债务上限,美国将再次陷入债务违约困境。
5月9日,美国华盛顿特区,白宫椭圆形办公室内,美国国会参议院共和党党首米奇·麦康奈尔、美国众议院议长凯文·麦卡锡、美国国会参议院多数党党首查尔斯·舒默在讨论债务上限的会议前听取美国总统拜登的讲话。(视觉中国)
“如果美国出现债务违约,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金融末日。”《华盛顿邮报》专栏作者拉姆佩尔用一位美联储前官员的评论回答这一问题。文章援引多位专家的分析称,如果美国发生债务违约,包括无法支付社会保障和医疗保险福利等公共服务开支,以及无法支付至少部分美国国债的本金或利息,那么可能出现七种后果:美国国债被降级;美国消费者、企业和政府的借贷利率上升;全球投资者可能会抛售以美元计价的资产;美元可能会在外汇市场上贬值;股市暴跌;大量股民可能会争相平仓;如果每个人都试图同时平仓,那么“交易中央对手清算所”——支撑金融体系的一种“基础设施”,可能会不堪重负并崩溃。
很多专家表示,上述都是美国债务违约的短期后果,而从长远来看,美国可能会永远失去其经济特权和影响全球事务的能力。澳大利亚“对话新闻网”持类似观点,认为美国债务违约可能导致美元崩溃,美元作为全球贸易“记账单位”的地位可能被取代。文章称,现在超过一半的世界贸易是以美元结算的,30%的贸易以欧元结算,剩下的以其他货币结算。由于美元的这种主导地位,美国是全球唯一一个可以用本国货币支付外债的国家。这意味着无论美国政府欠外国投资者多少债务,它都可以通过印钱来偿还。美元的这一地位还让美国公司在国际贸易与金融方面拥有巨大的竞争优势。美元的主导地位意味着美国企业不会像外国竞争对手那样受到汇率风险的影响。
此外,由于大多数国际贸易是以美元计价和结算的,所以这些贸易一定会在某个时候通过一家美国银行进行,而这在国际舞台上赋予了美国政府巨大的政治权力,典型案例就是美国利用美元对其他国家实施的制裁。华盛顿对伊朗实施的经济制裁使德黑兰陷入了严重的经济衰退。
美国不仅债务违约会产生严重后果,甚至违约风险增大也会对该国经济产生负面影响。穆迪分析公司预测,如果两党长期难以就提高债务上限达成一致,美国股价将下跌近1/5,经济将收缩4%以上,700多万个工作岗位将因此流失。此外,曾担任美国“金融大鳄”索罗斯首席策略师的亿万富翁德鲁肯米勒日前表示,现在美国的债务负担不包括未来的福利开支,如果将这些开支包含在内,美国的实际债务负担可能接近200万亿美元。
中小银行或进入“厄运循环”,美联储面临两难选择
美国债务上限危机可能进一步影响该国银行业的稳定。据美国《国会山报》报道,耶伦在硅谷银行和签名银行破产后警告说,美国政府突破债务上限将对银行业造成“彻底破坏”。一些专家表示,美国离潜在违约越近,金融市场面临的潜在风险就越大。华盛顿智库进步政策研究所美国未来融资中心主任里兹称,如果国会不能立法提高债务上限,或者投资者担心美国可能债务违约,美国债券利率可能会上升,而这将降低未偿债券的价值,进一步降低持有这些债券银行的资本储备价值,加大它们向储户支付存款的难度,从而导致一些银行倒闭。
对于仍处在动荡之中的美国银行业来说,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事实上,美国多家地区性银行接连倒闭的影响仍在持续,很多专家担心这将是新一轮金融危机的开始。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日前发布的一份研究报告显示,受美联储激进加息等因素影响,在美国4700多家银行中,已有2300多家可能处于资不抵债的状态,面临着偿付能力危机的问题。来自南加州大学、西北大学等高校的4名经济学学者近期发布了一份报告,该报告显示,美国不少银行和硅谷银行一样持有大量未受保存款,如果有半数储户决定提取其未受保存款,全美可能有186家银行将因遭遇挤兑而破产。
中小型银行可能成为美国此次银行业危机中的“脆弱群体”。很多金融专家担心,此类银行可能接二连三倒闭,遭遇“死亡螺旋”或进入“厄运循环”。在硅谷银行等地区性银行倒闭后,美国中小型银行的股价不断下降,还出现存款外流的情况。有数据显示,在硅谷银行倒闭后的一周内,小型银行流失了1080亿美元的存款,而美国规模最大的25家银行,其储蓄总额则增长了1200亿美元。财信研究院副院长伍超明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美国中小型银行现在面临着严峻的风险挑战,除因为客户提现导致存款流失外,还面临着负债成本上升和利润下降的问题。无论是在负债端还是资产端,这些银行所面临的窘境短期内都难以改观,美国中小型银行危机或将继续发酵。
国际金融专家、太和智库研究员张超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美联储面临着保美元还是保银行的两难抉择。从其实际行动来看,美联储选择了保美元。虽然美国目前仅有一些中小型商业性金融机构出了问题,但是大型机构难保不会出现问题,因为现在不算其他的衍生类产品,美国大型金融机构仅持有美国国债这一项的账面损失已经高达2100亿美元。如果加息和通胀持续下去,那么这些账面损失将成为实际损失,这将给美国金融机构带来巨大动荡,同时加速美元霸权的衰落。张超强调说,即使美联储选择保美元信用,由于商业价值是美元霸权的重要体现,当商业价值受损,美元霸权也会受损,“总的来说,美联储无论选左还是选右,美元霸权的衰落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防范危机外溢,中国应做三手准备
美国曾在1979年短暂陷入债务违约,当时财政部将其归咎于意外的技术性问题。有观察人士表示,在以往关于债务上限的较量中,美国两党往往要拖到最后一刻才会达成某种妥协。张超表示,美国债务违约不符合两党任何一方的利益,如果它们在博弈过程中没有控制好,致使美国真的出现债务违约,这种冲击对于持有美债的主权类机构来说基本是可以化解的。即便美元信用出现问题,主权类机构处置风险和资产的能力也比其他机构要强,方法也多,“现在的危险主要是集中在商业性金融机构”。
美国商业类金融机构,特别是中小型银行面临的危机可能对美国经济造成巨大影响。中国人民大学国际货币研究所副所长宋科称,根据美国联邦储蓄保险公司的统计,截至2022年底,美国有4706家银行,其中万亿美元资产以上的银行有4家,分别为摩根大通银行、美国银行、花旗银行和富国银行,这4家银行的总资产占美国银行业总资产的40%左右,而中小型银行(总资产少于2500亿美元的银行)有4693家,资产占比约45%。宋科称,中小型银行在美国经济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承担了美国60%左右的住房贷款、80%左右的商业地产贷款。如果这些银行遭遇“死亡螺旋”,美国经济发展以及高科技企业生存将受到严重制约。高盛集团3月称,由于金融体系出现动荡的范围之广以及预计中小型银行的放贷能力收缩,该机构将美国2023年的经济增长预期下调0.3个百分点,至1.2%。
美国是全球第一大经济体。在全球化时代,华盛顿面临的经济问题是否会外溢至其他国家?对此,张超表示,美国目前的各种问题会影响其他国家,但是影响途径不一样。首先,在原有美元霸权体系中处于优势地位的一些国家,比如欧洲各国等,它们会直接受到美元霸权体系崩溃带来的冲击。其次,以中国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也会受到影响,但由于这种影响会通过贸易产业链经过几重交换逐渐传导过来,因此受波及的烈度和速度都不及欧美。
目前多数专家认为,美国银行危机将持续下去,但引发全球金融危机的可能性有限。不过,亚洲开发银行经济研究和区域合作部门首席经济学家拉马杨迪等经济学家日前撰文称,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文章称,发达经济体金融领域的紧张局势通常会迅速在全球蔓延,亚洲也不能幸免于这些溢出效应,这可能会给地区国家金融市场带来巨大压力,并导致该地区经济增长放缓。果不其然,在美国公布关键通胀数据之际,市场情绪紧张,叠加美国债务上限问题陷入僵局以及银行业风险的不确定性,5月10日亚太股市闭市普遍下挫。
《2023年亚洲发展展望》报告显示,如果全球银行贷款标准收紧的幅度约为此前金融危机期间的一半,中国今明两年的经济增长率将总共减少1个百分点,亚洲其他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增长率将减少0.5个百分点。如果美欧的金融动荡持续并蔓延,将对亚洲地区的金融市场造成冲击,进而对弱势群体产生不成比例的影响,加剧不平等和失业问题。
如果包括银行危机等在内的美国各类经济问题外溢,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张超表示,中国在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后就在逐步减少美元国债的存量,其他国家也在抛售美债。他认为,从长远来讲,中国应做三手准备:降低美元金融资产的持有规模;增加实物类资产的持有规模,比如黄金;扩大国内重要优质资产的持有规模。这三个手段同时使用,可以降低美国国债危机对中国的影响。拉马杨迪等经济学家认为,在短期内,亚洲国家健全并加强对金融部门的风险监测和监管能对潜在的西方金融危机冲击起到缓冲作用。区域经济体可以通过本币互换以及央行间美元互换,来应对短期流动性困难。